沉沙

我這輩子再也不會寫出這樣的文了。不只是ABO，包括情節走向、文風。可以說這篇就是我高中三年的句點。句點之後，和前面的句子就再沒什麼關聯。

A Short History of Philosophy是政治性的，也是情感性的。暑假時有兩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先後對我說「台灣大概在二十年就不行了，不想給中共管的話就快出去吧。」同時我收到了高中暗戀的女生對我「半告白」的回覆。情緒激盪，理智線瀕臨崩潰。我自問，妳到底做過什麼，為這片土地做過什麼？」最恐怖的不是問題本身，而是我的答案是「沒有」。有時我很想活下去又看不出自己有什麼資格活下去。想過安眠藥，不敢拿刀子。沒有在預習大學課程的時候被腦海中的各種聲音折磨。

這時候我只能做一件事：攤開簿子，寫。

只有寫小說的時候我才不會否定自己的存在。

標題來自靈感來源的同名書籍。中文譯名「哲學的四十堂公開課」，嚴格說來是「西方哲學的四十堂公開課」。原本計畫每個段落對應一個哲學議題。但正如你們知道的，計畫趕不上變化。預計三章完結，最後拉成了五章；最喜歡的結尾一和結尾二都沒派上用場，湊了個結尾三；沒有成功在劉曉波過世第四十九天把完結篇發出。

先來聊聊政治性的部分，想聽愛情故事的請等。ABO基本上就是扯性別議題，關於壓迫，關於父權建築社會。而非常不幸的，我必須承認，大部分作品都只是很開心利用生子或發情期意淫，平常看來再怎麼強的omega碰到alpha就沒救了。

這不是文手們的錯，要追究的話也是社會單一標準的錯。家鴿不會第一次飛出籠外就知道該往哪裡棲息。我試圖在築巢，為不符合社會期待的人們，包括自己。安東尼奧是omega，羅維諾是alpha，但他們的身體慾望和社會期待相反，甚至流動。如果把牠們放進所謂的01系統，得出來的結果也應該是0.9或-1之類的數值。沒有特別著墨的菲利奇諾和莎樂這對伴侶也不太正常。從前後文或許你們已經推敲出來，這是男omega女alpha的結合。是一男一女，也會有孩子，但恐怕不太符合大部分人的習慣。我有說兩個人都愛漂亮嗎？

路德維希和佩拉吉婭的形式大概也不會在其他文中出現。ABO看似解決了現實中同志承受的壓力，但是當我們繼續推進──會得到什麼？這仍是一個糟糕的父權社會，沒有陰莖就不能解決事情。路德維希可以不用死的。她害怕到底是世界會先殺了她，或她或先把自己殺了，不信任愛情又極度渴望被愛。但是她可以不用死的，她可能不用因為害怕和恥辱感嫁給強暴自己的人，最後又殺了他。她應該要和佩拉吉婭一起好好活下去的。但是世界譴責她，她又直接第一線面對各種冰冷的文字，絕望必然。過世前一段期間她其實已經有躁鬱症的症狀，可惜19世紀只有地獄般的精神病院，所有關心她的人都不懂，她最脆弱的時候沒有人在身邊，連一封給女友的遺書都不能白紙黑字的寫……

文中林曉梅的出現顯得多餘，尤其和佩拉吉婭的那段談話。可是回應到這個暑假，或者更早以前發生的事情，各位看得出來我想說的嗎？

灣娘說的就是我想說的，她的結局是時代的注定。台灣從來不是中國大陸的心肝寶貝，不過是一塊為了彰顯國勢需要奪回的土地。一趟旅遊回來，我其實早就不太在乎國族主義了。一個中國的論述對我起不了作用，台獨也沒什麼吸引力。可是自由是真的。相信我。當曉梅隻身被困在王家的深宅大院，一定有這麼一個念頭沒有瞬息而逝──為什麼我沒有離開，到哪裡都好？

這篇文章原本在痞克邦和lofter同步連載，但是中國十九大前緊縮的言論管制，lofter部分通通被鎖，弄成圖片也過不了。胡思亂想，他們看出那些數字在為劉曉波默哀？或只者是情色書寫的禁止？

我不會知道。就如同我不會知道，你們會不會在看完後以為我只是為肉寫肉。

那不會是我。我承認，通篇的赤裸程度真的很過分，過分到自己完稿後回頭翻閱，有時害臊，有時噁心想吐。但完全坦白、坦率就是我想嘗試過至少一次的風格。平常太多議題不被提起，或不能好好提起。必須誠實，我們渴望的是什麼？我們在乎的是什麼？不想在乎別人的反應了。各位可能看到了自己，可能沒看到自己，但我希望你們理解這些都是真實的。慾望是小說中的重要成分，靈魂亦然。

終於要進入輕鬆的部分了。戀愛。去泡杯熱可可吧，我不會介意的。雖然我手上沒有。

今年五月，待在學校的最後一天，我寫了一封長信給我高中喜歡的對象。當時沒想太多，那是段考最後一天，她的生日。出國在即又恐怕IS會不會幹出什麼爆炸。我說：其實我一直很喜歡妳。別太緊張，我沒有要告白，拜託妳也別視我為怪物。我完全忘了指考後的謝師宴和班遊，更不可能料到回國後到學校拜訪老師，國文老師會要求我傳話給她。

我害怕她的反應。

她絕對符合大眾對於T的想像。俐落短髮，裙子不上身，體育一流，性格直率。還有一點少女漫畫的設定：班上第一名。偶爾幾次落到第二多是我被我搶走了。然而，擁有這些特質就一定是T，一定不會在意女生的告白？何況就算是T，我憑什麼推算她會以什麼樣的方式回覆？我清楚我們不是小說中雙向暗戀的設定，也作好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但這畢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的表白呀，惶惶不安。我用line傳了話的隔天，一反常態，沒有早上開網路收訊息。遲遲到了中午才不安地開手機。我猜她會已讀，或者以一句話或一個貼圖帶過。如果還附上一句謝謝妳大概就太豐盛了。

結果──

37則訊息。

她以比任何人所能想到都還好的方式拒絕了我。

回覆前半是她對於增進人際關係的秘訣傳授，對應信中我提到「被拋棄的恐懼」。接下來…

「關於同志的部分，我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想，但我真的無所謂。聽到妳說還蠻喜歡我的，我很高興喔」

「你是第一個認真跟我說喜歡我的人，我真的很珍惜你的情感。雖然沒辦法回應妳，但希望妳不要氣餒。」

「看妳說你以前在感情上傷害過別人，覺得受過傷沒辦法再來過，所以不接近我…我覺得這樣吧，妳試試看稍微改下個性，讓自己喜歡自己後，下次，再遇到喜歡的人，就不要猶豫地接近吧！」

「不試試就放棄真的太可惜了。」

我讀完之後不知道是要流淚或者微笑。是微笑吧。

我想起高中大隊接力。比賽前幾天感冒，體育股長還主動問要不要讓別人去跑，「我們擔心妳暈倒在操場上」。我回絕了。那天很喘，回到休息區時頭是暈的。可是聽到她跟我說：「謝謝妳，我真的超不想跑的！」一切痛苦好像都生出翅膀飛走了。

她是我的年少輕狂。我喜歡一個人就像開一朵蓮花，慎重委婉。她願意好好捧著，收進心房，讓我不必像對初戀那樣痛苦地問自己，對方知不知道，在不在乎，會不會聊了兩句又轉身而去？這就夠了。我沒愛錯。

所以我知道安東尼奧和羅維諾會受傷，但不會有事的。路德維希和佩拉吉婭錯在不懂如何和對方相處。路德維希對愛人的暱稱是艾維拉，all true。她太講求真實，佩拉吉婭吵架時的氣話全放進心裡。她不會承受得了。安東尼奧他們不一樣。他們的連結夠強韌，足以活過這個殘忍的世界。個人覺得，當兩人契合到了一個程度，就算所有人都反對，他們還是能牽手一輩子。不合適的人過不了關卡就會分手。安東尼奧和羅維諾會好好的。艾蓮娜會因為出生懷疑自己，但是佩拉吉婭會愛好她的。她可能只有母親，曾經認為自己的存在只會讓大家記得不幸，但是她會走過來的。他們都會沒事的。

這個世界不好，可是大家都要好好的。

我要繼續活下去，看看句點之後是一個怎麼樣新的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