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其實這篇文沒有坑。過去一年狀態不是很好,但是我有繼續在寫
作者也不知道下一次更新會是多久之後
「非常抱歉那麼久沒有寫信給你。我安全。這陣子發生了很多事。不,認真歸納起來只有兩件。
或者說一件。
到底該如何訴說起──目前握筆的同時我的手仍在抖,顫得厲害。實在是太令我震驚了。我以為我已經見識過生活最齷齪的一面,我以為不能有比我品嘗過還要更深的黑暗了。我以前以為。
好。從『吧」開始。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我們都去過的那種。」
※
羅維諾,羅維諾‧康斯坦佐‧瓦爾加斯。你的愛人的名字是安東尼奧‧加勒西亞‧費南多。你二十歲前他會走進你生命裡,對過往只透露隻字片語。
你不好奇嗎?
羅維諾,真相就在門的另一邊。走上前去打開它吧,擁抱你那人的真實。
無論是光、黑暗、混沌你都會接受,對吧。
※
「你好像沒有在急著回去。」
「我一個人住。」安東尼奧撫弄你頭髮的動作沒有停下。濕熱的體液仍沾黏在身上,剛剛是你們的第一次。
「那後來那些來探望你的,他們都──」你欲言又止,在昏暗中搜尋那對漂亮的綠色眼睛。安東尼奧低沉的笑了,就在這一刻你訝異地發覺這在你胸口又攪起一道暖流。癢癢的。
「都是鄰居,有一些還只是有點認識。」
「那他們知不知道你是──」
「知道啊。」你呼了口氣。
「畢竟大部分人他們自己也是。」
也是?你碰著他濕滑的肩胛,嘴唇忽然離他很近。你自己也說不上那在胸口莫名翻攪的又是什麼。他拉近你,你們接吻。又是一陣顫抖、高潮、釋放。「如果再來第三次你明天還走得下床嗎?」熾熱流竄拉緊皮膚,恍惚間你嗅著無花果甜美強烈的氣息,纏繞兩人身上。「換我幹你的話應該可以?」
你指節往安東尼奧頭上按下去。「饒命呀閣下,señor!」那一刻你什麼也沒顧忌著,他開朗的笑聲和略帶撒嬌的口吻是你愛不能捨的反差。你惡意的多加了分力,他抓住你的手。「再這樣我就要咬你囉。」你掙脫了輕撫他臉頰。幾乎是從這一刻就訂下了,你總不是關係裡會第一個道歉的。和任何人都一樣。
「別再嫉妒了啦,羅維。我還沒上中學就被家裡趕出來,都是靠著和外面的夥伴相互支援才能活到今天遇見你。看在他們讓你能遇見我的份上,別再氣了,嗯?」
你皺起眉頭。「你在還沒上中學前就被趕出來了?還沒十五歲的時候?」
安東尼奧沒有家人,這是你早知道的事。幾年前他祖母和雙親死於疾病,他的哥哥佩德羅拋下幼弟一路南行,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在這一天前你從沒懷疑過這個故事的真實性。
「是呀,被我家人抓到我在接吻。再加上之前化妝偷穿裙子的各種不良紀錄。那時候abuela也已經過世了,我對那個地方也沒什麼值得留戀的。」他翻了個身,一時間只剩下暖爐作響。
「如果要說我對不起我爸媽什麼,大概就是臨走前我塞了幾張鈔票才跑。不過一開始還沒找到工作時總想著『為什麼不多抽幾張?』天殺的,我差一點就加入站街的行列,幸好後來沒有。羅維諾,那可真是條不歸路。不是克古柯鹼獲海洛因扎得滿手針頭就是被人砍得頭和身體只靠一張樹葉黏著似的。會選擇加入的都是像我一樣想活下來的人,但是進去以後出不來死在裡面的太多了。」
安東尼奧說的話就像冷水一樣,泡得你的腦子運轉遲緩。你扭身過去面對他結實俊美的背。「重點是你活下來了。」你沒有碰觸他。你隱約知道他此刻渴望肢體物理上的緊密,但你只是望著他的背影,彷彿相距千里。
他轉過來面對著你。「我為生存付出代價,再也不能是原來的自己。」他握住你的手已由熾熱轉為溫暖。
「你知道布儂斯中學吧?」
夜擠入你的胸口。「怎?」
他乾乾的笑了下。「Comó empiezo。你應該不知道他的名字,不過他就是那個黑色頭髮沒有整齊過,褲子──」
褲子總是牛仔褲,總是破洞,刻意撕裂的長條有如飄盪的遊魂。夜泉水般在胸口漫溢,令沁入肢骸。你知道安東尼奧在說的是誰。「他都擦黑色指甲油,對吧?」
艾利。他驚愕的表情和你說的是同一個名字。
安東尼奧無法阻止舌頭彈起。「你怎麼知道他的?你們有說過話嗎?你們──」而你被捲入清晰無比的畫面。紅色掉漆木門。驚恐的夜黑眼睛。上岸的魚那樣在風中顫抖的牛仔褲牛扣,肥厚具有粗繭的壓在蜘蛛細長分明上。
「我們見過兩次面,說過一次話。」
人們如果不能吹噓自己與眾不同的傑出,總會以和「正常人」一樣正常聊作安慰。沒辦法成為神射手,至少別當把情人的名字刺在身上宣為護身符的神經病。正常的走路,正常的長褲,寒暄聊天氣聊馬子別碰升遷速度。無法出類拔萃,和大家一樣日子也是可以過的。
只要不成為「怪胎」。
艾利就是當初學校裡的怪胎。你不懂爺爺為什麼要你和姐姐唸完高中,但圍牆裡的生態你看得很清楚:長不大的小孩,書呆子,怪胎。沒有人願意被眾人揪出恥笑,大家倒是很樂見生活中有個可以恥笑的對象。黑色指甲油的艾利,鬆垮T-shirt的艾利,娘得總是被叫艾利絲的艾利。謠傳他是同性戀吸男人老二。謠傳他家裡藏了香水、口紅、眼影。謠傳他的母親受不了他那個樣子跑了。
「他母親因病過世後他父親開始酗酒,醉了就砸家裡東西,或是打他。艾利給我看過他身上的瘀青,那真是……」安東尼奧搖了搖頭。「我那時候算起來是她男友,但我連攢多點薪水讓他搬出來都做不到。老實說我連維持自己活著都有困難。」
(這不就是社會嗎?被壓到底下,就再也爬不起來)
「我不懂為什麼他還要繼續上學。艾利對這件事總是支支吾吾的敷衍過去。學校裡有什麼他留戀?他母親的遺願嗎?只有『正常人』念了書出來有辦法把紙換成錢。他不是他真實的面貌力量太強大了,所有偽裝的意念都壓不下。我說,你別再念了出來找份工作,多認識一些盟友不要周圍只有敵人。每次我說每次他咯咯笑。到學校來找我吧,我想要記得我不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我說不過他,說不過他的眼神,就去了。」
餿主意。
「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學校裡的教室。音樂教室吧,有台掉了見的大鋼琴可以躲在後面,窗戶爬出去就是牆外,還有水管可以踩。直到有人開門我們嚇得脫離擁抱。我的第一個反應是爬出窗外,像我們一直以來說好的。腳一蹬地我就開始跑。那時候我們只想到我不能在學校被發現,沒考慮到他安不安全。
隔天我沒見到他。再隔一天,他就從學校頂樓跳下來了。」
安東尼奧雙眼藏在指骨之後。如果這不是個你也曾親自經歷的故事你興許會不耐煩拿下他的手,試圖以吻、肌膚爭回注意力。死亡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你們看得還不夠嗎?
你有看過比這更毫無意義的謀殺嗎?
「不。」你打斷安東尼奧的話,握住他的手腕。「不是你的錯。」
「別跟我說是這個他媽的世界的錯。」
燒炙前的胚土都是同一個色澤。不知道如果安東尼奧開始燃燒會是什麼顏色。
「那天是我開的門。」
滴答。牆上的鐘走著,沒有停。
※
敲一下。
你第一次見到他──閱讀他臉上神情──時敲門一下,推開。你意圖警告的是無所去處的遊魂,從沒想過這說偏僻也不偏僻的地方除了你也有人來。下方傳來樹枝斷裂的清脆響聲。經年活在槍械中的你走上前,人影從窗戶前竄起。
你們同時意識到艾利的錯誤。
艾利鬆手,指頭從未扣好的鈕扣像露珠從蜘蛛網滑落。「閣下。」他的聲音很低,你幾乎沒有聽見。
直到現在你還是無法確定他當初的表情是什麼──脫了弓的一條弦,面對主人槍口的受傷獵犬。艾利仔細的撥掉躍動在他眼前的髮絲,毛髮迅速和濕潤的烏黑混成一團。他伸出舌頭,肉紅色掃過乾裂的唇。
你突然懂了。為了不要被揭露剛才的是,艾利願意做任何事──無論是被飽揍一頓或是就此成為任你差遣的跑手。你瞬間加速的心跳阻止你想還有其他可能,他可能會跪下,用他下流的嘴巴──
你一路後退的窗戶對面的牆。
「我剛剛沒有看見你,什麼事都沒發生。」
艾利的眼成了旋轉的黑流──也就是直到前一刻虹膜瞳孔都還清澈,怎麼可能──打量著你。即使在那樣強烈的注視下你不曾以為自己是獵物。可是太接近了。
你朝門的方向點了下頭。離開。
謝天謝地,這位──相信我,你日後會了解使用這個詞有多諷刺──娘娘腔終於聽懂了,扣起扣子的手指有蝴蝶觸角般微不可見的顫抖。你倚在牆上看著,手臂交疊胸前。
他低下眼拉直自己上衣,走了。
然後他又回來在你面前跪下,濕潤的吻印在你的手背:「謝謝您。」又像一陣風一樣沒了身影。
直到你們再次見面前,你仍沒有釐清胸口不安感的成因。
TBC
中學的名字是我亂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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