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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了,從這章開始不再打前言

反正就是很不親子分的親子分,很不ABO的ABO

拜託餵我評語


今天的雲很淡,好似散落於粉藍色地板的銀髮,白絹不規則撕裂。多麼適合躺在草地上給太陽曬得紅腫蛻皮,去茶廳瞧緊皺的茶眉伸展舒齊。

多麼不適合葬禮。

「喂,梅琳娜,」羅維諾試圖在客人面前維持該死的紳士風度,不斷提醒自己對方來自烏龍茶香福爾摩沙。「妳知道這種場合有些顏色不適合吧。」

梅琳娜低頭看了看長裙擺,散漫散漫抖兩下寬袖。「喪禮不是就該穿白嗎?」她有氣無力地問。「前些年祖父過世我就是這樣穿的。整個林家莊披麻帶孝,玉蘭花開得好香,只有稻田和芒果仍舊綠著黃著……」

「呃,我們習慣穿黑。」

「啊,」她像在夢遊裡面笑了,勾起的嘴角卻又痛苦地顫抖。「你們的喪服是黑的,嫁衣也是黑的,死和生同一個樣子,悲傷和快樂沒有分別……」

羅維諾很慶幸她這喃喃自語的狀態下,竟然還順利避開地板特容易跌倒的那個坑。

她們是最後幾個進入會場的。梅琳娜算比較生疏的友人,位置在後面。羅維諾聽見她在背後嘟噥著為什麼不行在簽名簿上留中文的林曉梅。到底是誰決定邀請這位來自東方的beta,茶商之女?還有,路德維希是他大學同學已經夠悲劇了,為什麼她偏偏還是他弟弟的伴侶的閨密?弄得他想推掉都不行。菲利奇諾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越過空位他看見佩拉吉婭,他們的堂姐。

如果有誰在這起死亡中受傷最深,那恐怕就是發現遺體的她了。羅維諾和眾人一起在胸前劃十字,眼角餘光注意到堂姐慘白的臉。才五天,佩拉吉婭已經瘦了一圈。那位個性倔強的彩妝師被驚嚇和一連串的筆錄、口錄整得單薄、脆弱。「我一打開燈,她就在那裡,都是血,都是血……」當初契約可不包含替房東收屍。

不知不覺,牧師結束演說。一位白髮赤眸的男子站到台上去。基爾伯特。他是路德維希的兄長,唯一在世親屬。菲利奇諾的婚禮上他們有過一面之緣。羅維諾隱約記得這人不合時宜的尖銳笑聲每每干擾會場。現在他臉上表露出的情感連正向都算不上。

「我的妹妹…」基爾伯特的嗓子像是給淚水醃製過,又苦又粗啞。他提到兩人純真的童年(好命人家,羅維諾心中暗啐一口),父母過世後相依為命。「威廉來提親的時候我多捨不得呀。維希那年才十六歲……」三年之後做了寡婦。接下來的故事羅維諾知道。她回到倫敦,一天念書十二小時,端出無可挑剔的成績。大學裡第一次有女性omega學生存在。路德維希光是出現在走廊都會被他人懷疑、輕浮、憎惡的目光、耳語包圍。接下來的故事連那些沒參加喪禮的人都知道。這位學生因為被拒絕授予碩士口試一路告上法庭,言行驚世駭俗。「如果一個國家宣稱自己沒有保護弱勢者的能力,我實在看不出它繼續存在的必要。」「墮胎非法的原因不是保障胎兒,而是方便alpha控制他們上過的omega。」「為什麼omega沒有發現萬有引力?因為她們在思考蘋果掉下來的原因時,alpha只會走上前揍上一拳。『快點,我的果醬呢?』」莎樂站上台,聊起十六歲生日的巧克力蛋糕。

很快就會結束,羅維諾在心中暗自思道。很快就會結束。一、兩個小時後人群會散去,一個禮拜後鮮花束凋萎,一年後不再有人關心這起自殺背後是否另有隱情。他抬頭,台上站的竟然是佩拉吉婭。十年後連堂姐都會忘了這場悲劇,一百年後是名字。一千年以後我們都忘記喪禮服黑服白。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掌聲響起,像退潮時拍著岸邊的浪,片段且破碎。他拍了拍佩拉吉婭肩膀。是呀,又有什麼關係?死和生同一個樣子。這句話一根釘子那樣扎進心臟。羅維諾閉緊眼,長長的白衫眼簾之下左搖右晃。悲傷和快樂沒有分別,東方女子彷彿正蹲著,貼附在他耳邊說著。發生的是事件,你決定情緒。

「閉嘴。」

他睜開眼。

「他媽的。羅維諾,人都走光了。」堂姐不耐煩的跺腳。「司機還不來開車?」

「……妳怎麼知道?」

「看著妳…好像在看著未來的我自己。」

「……」

「我就要失去一切了,佩拉吉婭。北洋艦隊打了一場敗仗,台灣以後要對日本天皇磕頭!茶郊永和興早亂得不像話。在唐山有依靠的大戶人家都搬回去了,要嘛,我們把地都給賣了,也回內地。要不,就只能等太陽旗來……」

「…妳打算怎麼選,梅琳娜?」

「我不知道。靠伯,兩個一樣糟糕。朝廷根本不在乎我們,怎樣到最後都等於自生自滅……反正現在有種把我們簽出去,以後就別想叫我們回來!他媽的祖國!他媽的太后萬歲,萬萬歲!」

發生的是事件,你決定情緒。

情緒進一步決定行動。

門鈴響起。他跳起身差點掃下一只玻璃杯子。「是誰?」門外傳來模糊的話語。難道是安東尼奧給了警方他的住址?那就代表──羅維諾不安的上前開門,迎接他的卻是──

「佩拉吉婭在吧?」

「妳來找她幹嘛?她在休息了。」

「你是說,你堂姐現在一個人在房間?」

「妳要知道這個做什麼?」

「我們可以之後再解釋,現在──」

喀啦,聽起來像彈珠相互碰撞。羅維諾不懂這位莫名其妙找上門的訪客為什麼一瞬間刷白了臉。「喂!妳怎麼可以──」

莎樂‧羅希林撞開門後他終於懂了。光如河水傾洩而出,他們三個被瞬間凍結,誰也不能動。

「不!」

莎樂撲上前,兩個女人在地上扭打成團。羅維諾看著那把槍,混亂中仍然筆直不屈。一粒子彈從他耳邊擦過。

「別傻了,瓦爾加斯小姐!」alphaomega手裡搶過槍一扔,順著光滑的瓷地板滑行到羅維諾腳邊。「那不是妳的錯!」「妳什麼都不知道!」佩拉吉婭嘶吼。「我知道。」莎樂突然哽咽了起來。「路德維希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麼會不知道。她沒說我就猜不出來嗎?」她死死扣住佩拉吉婭雙腕,棕色長髮垂下,簾幕掩住唇之上的俏挺與眉眼清麗。

「我知道妳就是艾維拉。」

佩拉吉婭嘴唇開合,似乎要說些什麼。莎樂放開她。然後羅維諾明白自己看錯了,因為佩拉吉婭不是要說話。她在哭泣,莎樂摟過她的肩。「不是妳的錯。」她輕拍著她的背「不是妳的錯。我知道她非常,非常愛妳。相信妳一定也很在乎她。」

羅維諾走回一片漆黑的廚房,雙肘拄在桌上。他想起安東尼奧,想起萬影奔騰中唯一留下,凝視他的光。這是他失蹤第三天了。羅維諾感到寂寞,風鈴聲輕叩脊骨。遠處鐘聲敲起,第十一響結束時堂姐開始說話。她說了一個故事,主角是她和路德維希,艾維拉和艾蓮娜,兩個違背世界的omega

一隻大蟑螂。

佩拉吉婭的話會尖叫,拿起炒菜鏟亂砍。羅維諾洗碗精沒滴準,蟲子拍舞翅膀飛了起來。光是那生有硬刺,鋸刀般的後腿就足以令人冒起雞皮疙瘩。蟑螂在廚房裡繞著圈子飛,羅維諾弄開水龍頭裝水準備潑。如果是四個月前的安東尼奧一定能想到更好的辦法,這個念頭在他抄起盆子,面對黑點前冒出。中了。地板上浮著泡泡,蟑螂仍在抽搐,觸鬚六腳綑得亂無章法。然而無須掙扎,此局已由人類羅維諾‧瓦爾加斯獲得勝利。他掃掉垃圾,拖著虛浮的腳步走向浴室。四個月前的安東尼奧可能會拿起拖鞋打下去。現在的安東尼奧看見蟑螂只能找排水管吐。

對不起。

先漱口吧。羅維諾聽見自己這麼說。早一點躺下休息。他已經說不出沒關係,或,我不用你的對不起。

他們碰過更難熬的。安東尼奧從警局回來頭一晚和他頭一回嘔吐那天。原本基爾伯特表示他家還有空房,安東尼奧應該和他、伊麗莎白、兩人的四個孩子同住。可是佩拉吉婭彎下腰,低低的問了一句:你覺得呢?安東尼奧和佩拉吉婭說,佩拉吉婭和伊麗莎白說,伊麗莎白用平底鍋和基爾伯特說。安東尼奧以外的所有人盯著羅維諾。他說:靠伯,我可以。基爾伯特載堂姊去安東尼奧的公寓拿東西,兩個異常沉默的人先回屋子。

論起靜默的程度,還是從門診回來那天最凝重。羅維諾無論如何就是不肯讓安東尼奧握方向盤,理由是開車對懷孕的人身體不好。這是他胡亂掰的藉口,真相是他在害怕,害怕安東尼奧突然忘記自己還在車上,油門一踩往電線桿撞。他們沉默的脫下大衣,沉默的坐在床緣。樓下傳來音樂,傷痛中穩健的前行。羅維諾猜想一定是個憂鬱的人譜曲,向上音列粼粼,每被樂團拖回(*1)。旋律轉為不安的震音時他牽起安東尼奧的手。他們聽著鋼琴控訴一般重複某個音序。旋律開展,逐漸寬和甚至帶點幽默。他試探性碰上安東尼奧的唇,淺淺的。安東尼奧沒有回應。節奏強硬、蠻橫起來。安東尼奧推開他時他終於流出淚。羅維諾抱著他,幾乎是潰不成聲的懇求。不管你要留下這個孩子還是打掉都可以,但就是拜託你千萬、千萬不能去死。海浪如音列不斷下行。從高處下行。攀高是為了跌得更重。

安東尼奧回到房裡去了。確認他的呼吸轉為低沉後,羅維諾帶上門。回到廚房去面對那一大灘稀釋溶液。拙劣的鏡像從地板上回望著他。你好呀。羅維諾笑出聲來。這實在是太荒謬了。一拳石頭蜷在他胸口,推擠,爬升上腦勺。它佔據了所有空間,奪去羅維諾所有能力,包括哭泣的能力。但是他早就不再哭了。那天晚上,佩拉吉婭把東西送來後離去。安東尼奧說,我沒辦法用講的,不過我可以展示(show)給你看。羅維諾握緊玻璃杯,他們知道這代表什麼。如果能讓你好受一點。他感覺自己按下顫抖開口。安東尼奧捆住他雙手雙腳,在他唇上咬出鮮血。羅維諾確信初夜也沒那麼痛。

還記得最後安東尼奧淚流滿面,啜泣。束縛解開後羅維諾抱著他,拍著他的背,,說些沒事的、你是安全的之類笨拙的安慰。他們的頸動脈互偎,脈搏此起彼落,因掙扎而強烈。於是羅維諾明白了。接下來的時間他不會哭泣,也不能軟弱。這就是在一起。一個山,一個海;一個低沉,一個激昂;一個崩毀,一個就堅強。互補明暗,為表為裡。就像家裡面至少要有兩個人才叫家。一個出去,一個留下。守候的人換了,仍是一個出去,一個留下。


*1:柴可夫斯基 b小調第一號鋼琴協奏曲作品23  第一樂章 不太快的快板。7分43之後就不在本文的敘述範圍內了。

90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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