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沙

躲lofter躲到這了(苦笑)

在這個部落格待久的人相信都知道本人並不喜歡成天把政治議題拿出來炒。然而六月到九月，也夠長了而我也累了……這篇是個收尾，之後大家就不會再看到我發表對這件事相關的意見了。

這次香港發生的事情──以反送中簡稱──一共有五大訴求：

1. 撤回612遊行暴動定性。

2. 承諾必不追究反送中抗爭者。

3. 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徹查警方濫權濫暴（包括612暴力清場、721警黑合流、811血腥鎮壓）。

4. 全面落實雙真普選。

5. 徹底撤回《逃犯條例》修例。

前幾天港府回應第五項了，邀請兩位人士加入監警會，但也只有這樣。目前看來多數抗議者並不滿意。抗議還在進行，催淚彈還沒停止射擊。

我不知道會怎麼收尾但我並不看好。

如果有人有幸也是從6月事件剛開始就關注這件事，應該也見證了暴力──無論警方或民間──的不斷升級。

剛開始的遊行都還可以算和諧，關於警方的「不當行為」最多只有在地鐵站隨意攔下年輕人檢查(會有點聲量是當時有一群人要去參加教會活動，莫名被攔)。隨後不久的新聞版面主要是催淚彈、警察暴力對待記者、香港人款待記者。到了16日，估計50~80萬人的遊行打的是追弔梁凌杰「烈士」(梁先生不是被警察攻擊，是從太古廣場4樓自己墜落)的名號。港獨人士可能有趁機出來宣傳(這種人本來就逢中必反也不必對他們有太多期待)，但基本上聽不到他們的聲音。這時催淚彈已經成為日常，警棍毆打也是上了前線就會發生的事。而我竟然還以為那就是最糟的情況。

可以說最糟的情況──請注意這個最糟是個現在進行式──發生在7/1之後。立法會事件之後。

事發當下我還在睡，醒來才發現IG限時被刷了一片。閱讀當下還沒注意到什麼，同學傳的當然只有抗議者在圖書室貼上「保護文物」，在冰箱(？)留下飲料錢的照片。想當然耳我也只是看過去，沒有多想。

真正、徹底醒來後開始翻新聞。第一個想法是「喔，不」。

本人不是專家也不打算提供一篇關於提起行動者是內鬼還是義士的推論──我自己都渾沌一團。反正當我看到碎玻璃和被砸電梯的照片內心只有一個想法：完了，這下完了。

以下這個想法我和朋友分享過：2014年太陽花學運可以大膽地衝進立法院主要是因為當時有個民進黨在後頭撐著。同時國民黨不可能向北京要求軍警支援。台灣「攻佔立法院」背後是兩股相等勢力之間微妙平衡。

香港只有一個民陣，對上眾人皆知的北京當局。

之後果不其然，「暴民」這個標籤變得頻繁，元朗白衣人、黑警都被「鎮壓暴動」的理由視而不見。除了在遊行現場、距離遊行不遠地鐵站發生的逮捕，與遊行完全無關的黑警事件少量、持續傳出。而示威者在機場圍堵旅客、毆打二人；投擲自製燃燒彈則是雪上加霜。

這次示威本來就沒有一個中央指揮中心(民陣是個政黨不能列入)，訴求遲遲沒有得到回應，激烈手段在無控管情況下萌芽。

現在沒有人──無論是「正當執法」的警察或其他抗議者──有辦法讓暴力停下。

(除非五大訴求都落實。但我們都知道北京不會點頭此事。)

除了事件本身，本人自己刷新了一波在中國大陸關於言論這回事。必須承認，在這之前我只有查封過文，還沒被刪過評論。當下還緊張得要命上台灣的社群網站去問沒有通知就被刪評算不算正常，一群人的反應是「傻孩子，在中國當然會發生這種事。你太大驚小怪了」。

這是8/20被第一次刪評論後的樣子(12:21)。

五個小時又四分鐘後。

此時在後台12:21夾在我兩則評論間的他人評論還在。當時甚至還想過加黑會不會就在版面上出現。

想想又有點怕會發生什麼事。
 

真相可能只有一個，但我們活在不同的現實裡。

對我來說起頭是這個

不要提原文中「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也就活該爛死在螞蟻洞裡，不配得到我們的任何善意」，儘管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那麼富有創意而令人不寒而慄的詛咒(「五毛全家死光」相較起來蒼白許多，對吧)。

甚至不要提原po忽略客觀「義大利統一戰爭時期南義人民感到被加里波底欺騙」可查證的事實。Lof上有組軸樞兄的太太把相關史料翻出來過，不加贅述。

就提留言區。自信的表示「我們比作者懂得多」、有港家人請求去掉親子分tag後那句刺眼的「先撩者賤」、「我只是個看見個賊影子喊兩聲讓大家提高警惕的熱心群眾而已」。

一瞬間還有了錯覺，以為是「肛交會導致愛滋」的教會人士和高中生男同志適逢同婚釋憲在FB「對話」。盛氣凌人。

或許我們能夠同意的真相是這樣子的：

1842年，香港由中國割讓給英國。

1895年，台灣由中國割讓給日本。

1945年，日本戰敗，國民黨政府接收台灣。

1950年，國共內戰，國民黨撤退台灣。

1997年，香港由英國回歸中國。

2014年，台灣發生太陽花學運。香港發生黃雨傘革命。

2019年，香港發生反送中事件。

而並非每個人都知道的真相是這些：

1895年至1915年，全台從北到南武裝抗日事件不斷，至少十餘萬人死亡。

1947年2月28日，台灣爆發二二八事件。死亡人數無法確知，數據從數百至數千都有。

2014年，831決定，香港普選不實行公民提名及政黨提名。

在我們各自選讀的真相中，我們經歷不同的現實。

以下是看見天朝方大多數人的看法：香港是個被誘惑的孩子，英國到底有什麼好的呢；回歸祖國後免稅、特殊地位、民族自尊都有，吵什麼；一群港獨暴民挑起情緒，攻擊無辜民眾，真是可恥；港中永遠一家，人可以走島要留下。

台灣方(尤其親綠媒體)說的是這些：乖乖，不是一國兩制怎麼兩制變一制；天呀看中國唆使黑道打人、看警察對著示威者眼睛噴胡椒噴霧、看警察性汙辱女示威者；看吧，北京說的話果然不可信，統一之後大家都等著上街就被抓吧；別忘了當年SARS和九二一大地震是誰擋下國際救援，只管「一個中國原則」不管人命。

本人聽過少數不是經過媒體轉傳的港家人這麼說：累了。絕望了。自治瀕臨破局。大家自己小心吧。或許明天網路就被切斷了呢。記得清醒。記得關心政治。記得愛人。

個人試圖解釋的話，與其說現在檯面上懷念英治時期的人是忘了被怎麼當作次等公民對待，不如說懷念的是相對的司法獨立、法治自由。懷念香港還只是一個小小殖民地不需要事事配合「祖國」規矩，不會莫名其妙在毫無相關的事件被貼上「港獨」標籤。經濟成長和這些彼此平行，無法彌補。

畢竟，被外人欺負是理所當然。被口口聲聲稱是你兄弟的人打一拳都不心服。

台灣能看見關於懷念日本統治的意見也差不多是遵循這個邏輯。日本人壓榨農民、強迫或誘拐良家婦女去當慰安婦。台灣等了多年終於等到回歸祖國，歡天喜地。稍後為了支持內戰經濟全垮，軍人強暴婦女勒索商家沒少。二二八事件後外加穿著學校制服的學生在街上被槍殺。

GPA上升或者「國家強大」不能一筆勾消這種心有不平。這些口耳相傳的訊息是透過一個又一個極為個人、私密的記憶延續。不是政府。很多時候甚至不是媒體。

這通常也是新任統治者急於抹去的現實。在我們這個情況下，祖國不希望內地人民知道的現實。

我想這會是我接下來最害怕的。雙方(主要是「祖國」人民)只根據自己被灌輸的特定真相勾勒現實。大家根據自己建構的現實，完全不試圖理解對方，劈頭就罵「台獨」「五毛」「綠蛆」「舔共」。

如果所有人都變成那個樣子，專斷否認對方，那我們就全成了符合政府期待的戰爭機器，而不是人。

不再是我們自己。

2019.09.10